◇焦玉华

父亲和我

    一

    儿时的记忆中，父亲常常怀揣着我“串门”。

    那时的冬天特别冷，北风呼啸，雪花飘飘，大榆树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无力的摇摆。吃过早饭，父亲就穿上当兵时的军大衣——那是一种特制的军大衣，外面是普通的军绿色“的卡布”，里面是厚厚的翻毛羊皮，又沉重又暖和。父亲一弯腰把我抱起，把我揣在他的怀里，系上大衣扣子，腰间再扎上一条褐色的长围巾，这样，我的手、脚、身子都藏在爸爸温暖的怀抱里，只露着两只黑亮的大眼睛，我知道爸爸又要带我去串门了。爸爸用他硬硬的胡子扎扎我的小脸蛋：“闺女，走喽！”抱着我走出家门。爸爸又高又瘦，趴在爸爸的怀里，世界一下子高大了许多。我们去二奶奶家、四爷爷家、五爷爷家，大人们聊天，我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地玩。等到晌午时分，爸爸又把我揣在怀里，像呵护一件精致的宝贝一样回到家。我的童年就是在爸爸温暖的怀抱里度过的，这是哥哥姐姐们所没有享受到的“待遇”。

    二

    大雪过后，太阳暖洋洋地照耀着大地，我出神地看着屋檐上悬挂的一根根亮晶晶的冰溜子，调皮地拿一根高粱秸打落下来，看那满地的晶莹灿烂；或倒出盆盆罐罐、水缸水桶里厚厚的冰砖，不知疲倦地用手摆弄，直至手冻得通红，没了知觉，然后大哭着去找妈妈。妈妈忙着做针线或做饭，总会说“找你爸去”。爸爸就会走到我跟前解开上衣，让我把双手放在他的胳肢窝里，立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。爸爸用他硬硬的胡子扎扎我的小脸蛋，我“咯咯”地笑着，又跑到雪地里玩去了。那时，我只顾自己的感受，却根本没考虑到父亲不只是在温暖我的双手，而是用自己的身躯温暖了女儿的整个人生。

桂花树和太阳花

    阳台上有一棵桂花树，说它是树，其实不过十几公分高，没有挺拔的枝干，没有茂盛的枝叶，也没有芬芳的花朵。可它确实是树，它已有十几岁的树龄了。

    这是十几年前父亲送给三姐的，后来，它莫名地枯死了。我捡来，放在自家的院子里，每天给它浇水，一年多以后，竟出现了奇迹——它又发芽了，而且长出了一些嫩条。但毕竟它若上了年岁的人，没有了勃勃的生机，无论我怎样照顾，它都不能如其他的桂花树一样挺拔茁壮。

    春天来的时候，我不经意地在桂花树的花盆里插了一棵叫做太阳花的小草。昨天到阳台上浇花时，发现太阳花已长满了花盆，开出了十几株娇艳的花。繁杂的太阳花簇拥在桂花树周围，相映成趣。此情此景，多像我们兄妹五个围坐在老父亲身边，陪他喝一壶茶，陪他聊一会儿天，听他讲一讲周围的事情……

    微风吹来，鲜艳的太阳花如调皮的孩子在风中舞蹈，桂花树的枝条轻轻地抚摸着太阳花，一如慈祥的父亲抚摸着我们的脸一样。

（——父亲节快来的时候，谨以此文献给我已逝的父亲）

乡下人家

    再读陈醉云的《乡下人家》，如一首清新淡雅的小诗，如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，如一位素面朝天的少女，不施粉黛却妩媚动人，读着读着，生我养我的老家那一幅幅熟悉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……

    最美的要属那绿树掩映中若隐若现的茅草屋了。房前屋后的牡丹花、芍药花、地瓜花，爬满院墙的丝瓜、扁豆、紫藤，其间穿梭着母亲忙碌的身影。墙角边，猫咪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睡大觉，你若从它跟前经过，偶尔它会睁开一只眼看你一眼，又若无其事地闭上；大黄狗威武地蹲在家门口；大白鹅傲慢地踱着方步；兔儿们悠闲地吃草；山坡上，幸福的母鸡领着小鸡觅食；刚冒出犄角的小山羊顽皮地跑来跑去……每当夕阳西下，袅袅炊烟升起，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，格外静谧。

    最惬意的要属睡个午觉了。躺在大柿子树下的青石板上，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照在脸上，微风送来知了的催眠曲，和着刚下完蛋从鸡窝里飞出来的母鸡骄傲的声音“咯嗒、咯嗒、咯咯嗒……”闭上眼睛，身上暖洋洋的，声音越来越远，渐渐进入梦乡。

    最奢侈的要属吃晚饭了。忙了一天的人们吃晚饭是要很晚的，一般要到晚上八九点钟。一家人围坐在院子中间的石磨旁，头顶着刚刚升起的月亮和满天的星斗，一碟咸菜，一盆青菜、一碗稀粥、一个香喷喷的煎饼和着全家人的欢声笑语下了肚。没有山珍，没有海味，却是那么香甜有滋有味。吃完饭，一家人要到门前的山坡上乘凉。这里是绝妙的避暑胜地。山风吹来，连蚊子也站不住脚。满天繁星下，妈妈给孩子们讲着古老的神话故事，爸爸的旱烟袋一明一灭引来了无数的萤火虫，河边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，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叫。夜深了，几滴露珠打在身上，冷冷的，爸爸招呼一家人回家睡觉，小孩子早已趴在妈妈的怀中睡熟了。

    最好听的声音当属纺织娘的歌声了。春末夏初，夜深人静，纺织娘唱歌了：“拆拆洗洗、拆拆洗洗”,这是在告诉人们雨季到了，该拆洗一下棉衣了。深秋时节，纺织娘又唱了：“搢（jīn）搢盖盖、搢搢盖盖”,那是在提醒人们天气转凉，晚上睡觉时要盖好被子，小心着凉。多么丰富的想象，多么善解人意的纺织娘！

    最自在的要属爬树掏鸟蛋、粘知了了。山村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“野”，爬树、掏鸟蛋，无所不能。不管小鸟的窝多么隐蔽，不管小鸟的窝筑在多高的树上，都逃不过我们这些野孩子的火眼金睛。我们手脚并用，“刺溜”一下爬到高高的树上，兴高采烈地端下一窝鸟蛋，赢来树下小伙伴的一片叫好声。粘知了更是我们的拿手好戏，从家里偷偷地抓一把麦子，放在嘴里使劲地嚼，直到嚼出面筋为止。我们把面筋放在竹竿上，扛着竹竿出发了，听听哪棵树上有知了的声音，悄悄地把竹竿靠近知了，趁知了还在得意地唱歌，猛地将竹竿上的面筋靠近知了的翅膀，知了“扑棱”一下翅膀，成了我们的俘虏。

    最盼望的是下一场大雨了。大雨过后，水流子里涨满了水。小孩子可以尽情地玩水了，洗澡、扎猛子、打水仗， 甚至一整天泡在水中，任凭妈妈喊了一遍又一遍。盼望下大雨还有一个原因，那就是逮“山山牛”。每到三伏天，一场透地雨过后，山坡的草地上就会钻出无数的山山牛。山山牛是“荒虫”的成虫，体积不大，浑身黒黑的，长着两对锋利的牙齿，还有两对翅膀——一对坚硬呈褐色，另一对薄而透明。其实它的样子一点也不可怕，相反的，因为它味道鲜美，成为农家餐桌上一道上等的美食，说它是山珍一点也不过分。山山牛飞行速度很快，它从你头顶飞过，只能听见翅膀快速煽动发出“嗡”的一声，等你发现它的踪影，早已离你很远了。三伏天，是山山牛的产卵时间，它的幼虫会啃食草根树根，所以，这个时间也是捕捉山山牛的黄金时间。我们小孩子一边在山坡上追着山山牛跑，一边唱着童谣：“山山牛哟，葫芦头哟，一窝仨哟，扁扁角哟”。唱着唱着，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，嘿！真的会发现脚边的草丛里有一窝雌山山牛，足有四五只之多，顿时高兴地欢呼起来，那高兴劲一点儿也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。飞着的山山牛都是雄的，对付它们最好的办法是折一段枝叶稠密的荆条，等它们靠近时用力一抽，便能将其击落在地，束手就擒了。有时只顾仰头追赶，顾不得脚下的地形，常常慌不择路从高高的地堰跳下，被重重地摔在地上，这时只能揉揉摔痛的屁股，望“牛”兴叹了……

    真的，“乡下人家，无论何时何地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”！

    作者单位：蒙阴二小政教处

    崮文化网独家稿件 转载必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