◇张仪

    崮文化网 我喜食煎饼。椿树沟的煎饼上了央视《舌尖上的中国》，先生去椿树沟旅游，特地买回一摞煎饼。阳光似水，撒在餐桌的煎饼上，泛出金黄的光。一股特有的煎饼清香蔓延而来，瞬间激活舌尖上所有味蕾，让人胃口大开。这煎饼的清香就是粮食的朴素味道，它呈现粮食生涯最纯粹的时刻，丝丝缕缕，鲜活地绽放在我的记忆里。

    小时候，家乡的山岭，干旱贫瘠，大多种地瓜。秋收的地瓜，是村民的主食，不易储存，村民切干，晒透收仓，以备烙地瓜煎饼。

    烙地瓜煎饼，需把地瓜干制成地瓜糊。石磨是重要的粉碎工具。母亲一圈圈推动石磨，把洗净泡好的碎地瓜干磨成地瓜糊。这种地瓜糊比较稀，像现在发酵的牛奶。

    “烙煎饼喽-----”母亲烧热鏊子烙煎饼，弟弟稚嫩的欢呼就响起来。我和弟弟围在鏊子炉边，伴着地瓜糊在鏊子上“滋滋”的炙烤声，腾腾热气里，甜香弥漫中，我们期待母亲烙煎饼的间隙给我们叠新烙的煎饼吃。

    院子的小东屋里，自我记事起，就有一个烙煎饼的鏊子炉。它蹲踞在西南墙角，似有一种得天独厚的尊严。母亲坐在鏊子炉一侧，烧热鏊子，把地瓜糊摊满鏊子面，用竹批子反复抿，地瓜糊被抿得如纸般贴在鏊子上时，母亲迅速揭起。一勺地瓜糊经过母亲的摊、抿、揭，一张煎饼就烙好了。

    刚烙的煎饼飘着地瓜的甜香，酥软好吃不散口。我喜欢用煎饼卷咸菜吃，弟弟喜欢煎饼上抹一层猪大油撒上盐粒卷起来吃。母亲烙完了，我们也都吃饱了。有时烙完煎饼，母亲把地瓜埋在鏊子下的余灰里，余灰燃尽，地瓜也烤透了。烤出来的地瓜和煮的不一样，它带着甜甜的浓香，松软可口。虽然吃得满嘴都挂着焦黑，但我们总是意犹未尽。

    烙煎饼看似简单，烙起来并不容易。我曾经试过，在热腾腾的鏊子跟前，我不是把地瓜糊摊的到处都是，就是让鏊子上的地瓜糊焦得揭不起来，有时手还碰触到鏊子面烫起水泡。要做到摊、抿、揭一气呵成，烙出母亲那种圆薄不焦的煎饼就更不容易。我问母亲烙煎饼有什么窍门，母亲笑说，这有啥窍门？只不过我烙煎饼多了！什么事情干得多了，就生巧了。

    那是物质匮乏的年代，是母亲辛劳付出的岁月。父亲在外很久回家一次，母亲一人带着我们四个未成年的孩子，几乎一人撑着这个家。那时按队出工种地，母亲白天出工，晚上烙煎饼是常事。有次半夜醒来不见母亲，我披衣去找。小东屋的门掩着，透出微弱的灯光。透过门缝，我看到母亲正在烙煎饼。昏暗的灯光里，热气萦绕，她的身影频繁摇曳……好多个清晨，队里的喇叭唱起东方红太阳升，我醒来不见母亲，跑去小东屋一看，母亲正在叠煎饼。母亲烙好厚厚的一大摞煎饼，叠得板板正正放到瓷缸里。

    我吃着母亲烙的煎饼，闻着煎饼的甜香，母亲烙煎饼的辛劳一同伴我成长。做为沂蒙山的农村孩子，吃煎饼是那个年代必经的岁月，烙煎饼是我们无数沂蒙母亲的辛劳付出，正是这辛劳付出成就了如今的煎饼。如今的煎饼已成了沂蒙人的特色招牌，煎饼卷大葱，带着沂蒙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爽势头上了央视节目《舌尖上的中国》，煎饼的品种也多了起来，玉米煎饼、小麦煎饼、高粱煎饼、荞麦煎饼是常见，黑芝麻煎饼，红枣煎饼、栗子煎饼……甚至还出现了柿子、苹果、黄桃等水果煎饼，这些特色煎饼，配上孟良崮煎饼、六姐妹煎饼、常路煎饼等各色品牌，已走出沂蒙山，走向全国大大小小的城市。

    光阴荏苒，白驹过隙。渐渐长大的我们，各自成家离开母亲。生活条件好了，但我们依然爱吃煎饼。只是母亲老了，她头发白了，身形佝偻，眼睛也模糊了。她说，小妮，我再也不能为你们烙煎饼了……

    但母亲烙煎饼时的情景魂牵梦绕：熊熊的火苗在鏊子炉里燃烧正旺，鏊子上方的屋顶被烟熏成浓浓的黑色，似是岁月沉淀的厚重，鏊子炉旁，母亲上身前倾置于腾腾的热气里，伴着“滋滋”的炙烤声，地瓜特有的甜香丝丝缕缕蔓延开来，弟弟的欢呼声就在这甜香中响起……

    幸福的记忆里煎饼飘香，它侵染着母亲的辛劳，是母亲爱的给养，就像一束璀璨的康乃馨，静静地绽放在我的岁月里。

    作者：张仪 山东蒙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