悬在空中的村庄

　　2011年10月5日，我随蒙阴县崮文化研究会丁军国会长等一行人登上了阳崮。山上正举办庙会，附近很多村民来此烧香拜神，一派祥和景象。

　　了阳崮位于蒙阴县北部，是个“猿猱欲渡愁攀援”的去处，海拔500米，东西长约1500米，南北宽约500米。四周是40多米高的悬崖。

　　崮上庙宇遗址颇多，有三官庙、天仙圣母石行宫、碧霞元君殿、王灵官庙等。过去崮上香火极盛，每逢正月十五、十月十五庙会时，求福祈寿和生意人接踵而至。此山由于有“碧霞元君殿”，当时的沂源、沂水、淄川等周边地区的商贾百姓，不愿去泰山而到了阳崮烧香祈福，因此，了阳崮有“第二泰山”之誉。

　　了阳崮景区工作人员彭传福向我介绍，据山下《公氏族谱》记载，元朝末年，公海率族人守了阳崮、安平崮，保住一方百姓平安。后来公海被朝廷封为万户侯，了阳崮建立寨子，还修了道观。后来一遇乱世，周围村民便把了阳崮作为避难所。

　　上世纪20年代初，了阳崮周围的殷实富户，为避匪患，雇人在崮顶修筑工事，并买得枪支，举家携细软迁崮顶屯居。日复一日，方圆几十里的百姓也多迁来，了阳崮顶变成一个有两千余人居住的空中围城。

　　1929年2月24日，了阳崮上发生大火，烧毁民房200多间。彭传福带我来到一个废弃的水池旁介绍说：“在当年，水池里的水平时用来防火，土匪围山，就用来饮用。土匪一撤，赶紧派人下崮挑水。”

　　光棍李殿全的卑劣行径

　　费县悍匪李殿全，闻得了阳崮崖险崮阔，垂涎三尺。1932年冬，李殿全率近200匪徒窜至崮下，先破一山寨为据点，继攻了阳崮，因崮顶防卫森严，匪徒久攻不克。崮顶所居人群里，杂有三两个见钱起意的小人，中有一人曾在李殿全手下为匪。李殿全同崮上几人接通关系后，让两名土匪乔扮山民，借春节拜年之机混入崮顶。时元宵将至，崮上百姓警惕性略有放松。数名内奸外贼，于子夜联手将根根长绳坠入北崖之下，早已伏在崖下的李殿全匪伙，拽绳而攀，蹿上崮顶。

　　匪贼骤从天降，山民猝不及防，十载血汗构筑的空中围城，霎时变成草寇暴戾恣睢的刑场。屠崮之前，李殿全命令：“拄拐棍的、咂奶头的一个不要，长蛋蛋的一个不留，只留年轻带沟沟的，让弟兄们耍个痛快。”老人孩子及青男壮夫，一个个被匪徒揎到几十米深的崖下，山间的荒草小树被尸体压平。此后的几天里，了阳崮下饥狼饿狗争食尸骨，寒夜中，狼嗥狗吠，声传数里。

　　李殿全把崮上的妇女一一分发给喽啰们奸污，有一相貌周正的年轻女子刚生下婴儿三天，被十几个匪徒轮奸后，因失血过多而亡;有一年仅12岁的少女，被匪徒糟蹋得奄奄一息后摔到崮下……

　　后来，蒙阴县府团丁和鲁南民团军联合围攻两月，在大炮和步兵的协同攻击下，187名土匪无一漏网，全部被歼。

　　至此，沂蒙山区一个特定历史时段“光棍时”或“闹光棍时”结束了。

　　“我奶奶”的故事：一屁股坐烂死人肚皮

　　彭传福还向我讲述了一个关于他奶奶的故事：

　　那年我奶奶20岁，土匪攻山时，她正在烙煎饼，想起板凳在外面，起身出去拿，刚迈步出去，恰好一发炮弹把身后的窝棚炸了。她一发愣，瘫坐在地上，一颗子弹擦着她的头发飞过去，又看见一发炮弹落在不远处的树杈上。

　　土匪攻上山顶，四处杀人。几个土匪逮住我奶奶，要把她往山崖下扔，她回过身来抓住一个土匪的衣服死死不放，她的整个身体已经腾空了，土匪却很难松开她的双手。土匪叹一口气，说：“算你命大。”把她放在一边，和一群人集中关押在崮顶。

　　一天晚上，舅姥爷和奶奶谋划着逃走。舅姥爷找了根绳子，准备顺绳子逃到崖下。那时我奶奶正怀着我爸，又抱着侄子。舅姥爷将绳子一头拴在一棵小树上，把另一头递给她，她抓住绳头艰难地往下滑。舅姥爷放一点儿，她滑一点儿。正滑着，站岗的土匪过来了，舅姥爷躲在草丛后一动不动，奶奶悬在空中，夜空静寂，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。

　　土匪走后，舅姥爷继续放绳子，奶奶终于到了崖下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听到噗的一声，伸手摸去，屁股底下湿漉漉的。原来她坐的位置，恰好是一个死人的肚子，经她一坐，已经腐烂的肚皮裂开了，血水、内脏呼啦啦涌了出来。

　　这一惊非同小可，奶奶顿时大脑空白，浑身瘫软。不知过了多长时间，舅姥爷也顺着绳子下来了，才把她拽起来，顺山路逃走。

　　我奶奶曾多次提到，可能真的有神灵作用，明明是漆黑的夜晚，山路无法行走，就有一只萤火虫在他们脚下忽闪着，出奇的亮，附近的草都能看清。萤火虫带路，他们顺利逃出了阳崮，从野店南山逃回原来居住的村庄。（吴永强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