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张淏然

   北奶头崮北侧有个村，叫上东门村。该村因春秋战国时期为鲁国东门户而得名，历朝称东门镇。后因该村包氏一支徙居下方，称下东门，东门镇居上，故称上东门。北奶头崮养育了两大氏族，一个是以武功显于元代的军武世家——包氏家族，另一个是以人文显于明代的馆阁世家——公氏家族。关于公氏世家发迹，世代流传着一个神奇的传说。

    宋宣和五年，公氏先祖公信刚满十岁，为躲避金兵掳掠，随其母自沂州府沙沟，逃荒要饭来到东门镇。当时，东门镇有位大善人叫包彦，以积德行善为本，经常接济穷人，抚恤鳏寡孤独，见人偷他的庄稼则遮颜而行，见人扛他场院的粮食则躲进厕所，人们都尊称他为包员外。镇北这条河，因包善人而得名著善河。这包彦看着公氏母子可怜，便收留在家，当了佣人。母亲给包家做饭，公信给包家放猪，娘俩吃苦耐劳，勤谨做事，深得包员外信任。

    且说这天，公信赶着一群猪，到著善河北的一片茅草地去放猪。这片茅草地不仅长满了茅草，而且茅草空里长满了芦棒芽，够这群小猪崽吃几天的。茅草地里边有道地坝，地坝上长了一溜老桑树，公信见猪群一头扎进了茅草地，便倚在了桑树歇息起来。他这一坐，就想迷糊，迷迷糊糊中听见有说话声。公信歪头一瞧，见茅草地外的土路上，过来一老一少两个陌生人，看那打扮，听那口音，像是男方人，就格外留了心。他装着睡觉，可那眼睛却眯缝着看，耳朵却支楞着听。

    “你看，”那年长的说，“别看这是块茅草滩，它可是处风水宝地哟！”

    “我看不像。”年轻人不以为然。

    “你看那山顶，”年长的指着西南那个山头说：“那山头，像妇女的奶子头，那山底下有条河，河边上有个村，那村里定出名门望族。”

    年轻人顺着年长的手势看后，摇了摇头。

    “你再往北看，”年长的指着北边的山头说，“那山头，西接安平崮，东连莲花崮，北有马子石，南有落轿石，四棱四面坡，中间像个轿顶子，那是道官脉根！”

    年轻人看后，仍然摇了摇头。

    “你再往南看，”年长的手指着著善河南的山说，“那座山，一溜顶子，一溜光崖，里多路长，上面平平整整，像个大书案，书案两头，还，还立着两个石人，像两个书童倚立左右。那山就是官脉头！”
    年轻人看后，还是摇摇头。
    “这片茅草地，”年长的自信地说，“后有官脉根，前有官脉头，又有玉带河萦绕，要是把祖上的骨灰埋在这里，保管当辈子起科，以后便连科及第，世代高官！”
    “我不信，”年轻人说“我看这是块火地。”
    “不信，那咱就打个赌！”
    “行！咋个赌法？”
    “今晚上，”年长的说，“咱在茅草地里埋上十个鸡蛋，明天早晨就出小鸡，要孵不出小鸡来，就算我输！”
    “行，咱就试试！”年轻的说。
    两个南方人回到东门镇，找了家旅店住下了。

    南方人的话被公信听了个仔仔细细，记了个清清楚楚。难道这茅草地真是块宝地吗？他心中半信半疑。太阳落山的时候，公信正要撵着猪群回家，却远远看见那两个南方人来了，便把猪群往坝下一窝，躲到桑树底下瞧了起来。南方人来到茅草滩，年长的一手提着鸡蛋，一手提着桃木橛子，年轻的则拿着把铲子。他们找到茅草地中心，挖了个深深的土坑，将鸡蛋埋进坑里，在坑旁插上桃木橛子做记号，便离去了。公信想，这茅草地里真能孵出鸡崽吗？

    今晚上我得看个究竟，便轰起猪群，撵着回了家。过半夜，公信来到茅草地里，找到了那截桃木橛子，摸了摸，上面已长满了芽孢，趴到地上听了听，地下传来小鸡崽破壳的叫声，不禁大吃一惊，还真是块宝地呀！心想，俺姓公的祖祖辈辈是穷光蛋，碗大的字识不了一抬筐，原来是祖上的风水孬呀，眼下这宝地绝不能叫南方人给占了！想到这里，公信赶紧把鸡蛋揣进怀里，提着桃木橛子回了家。一进屋，公信便生着火，拿出家中的十个鸡蛋，放在锅里煮透，又将桃木橛子捣进炉子里烧黑了，二番跑回茅草地，将熟鸡蛋埋进坑里，又把熏黑的桃木橛子插到坑边上，便悄悄回了家。

    太阳刚露脸，公信就撵着猪，来到那片茅草地附近听动静。不多会儿，那两个南方人就来了。年长的伸手拔出了桃木橛子，又扒出了鸡蛋，剥开一看，便一头雾水地纳闷起来。

    “你看！你看!”年轻的哈哈大笑，“我说得没错吧，这哪是宝地呀？鸡蛋都熟了，桃木橛子也熏黑了，这分明是块火地嘛！”

    “不对呀，”年长的摇摇头说，“怎么是块火地呢？不行，咱再试一试！”

    说罢，两个南方人又回了旅社。

    到了过半夜，公信又来到茅草地看了，果真和上次一样，南方人麦上的鸡蛋又要破壳了，插上的桃木橛子又要发芽了，就又给他们偷梁换柱。

    这两个南方人一连试了三次，公信给他们换了三次。最后，年长的叹口气说，“哎，看样子，这茅草地还真是块火地，我输了……”当天，两个南方人便离开东门镇，到他乡去寻找风水宝地去了。

    南方人一走，公信就想把父亲的尸骨埋到这茅草地里，可又一琢磨，这地是包员外家的，咱私用了是名不正言不顺呀，便想买下这片茅草地。

    这天，公信找到包员外，说，“包员外，这几年，您待俺娘俩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，照顾得周周详详，分不出个内外来。您的大恩大德，俺娘俩都记在心里，俺就是当牛做马一辈子，也报答不了您的恩呀！俺爹死得早，埋在沂州府沙沟林，一到逢年过节，俺就得回去上坟，一个来回四五天，一年好几个来回，得耽误多少活呀！俺想和您商量一下，买您一块地，把俺爹的尸骨移了来，堆个土堆，逢年过节、上坟烧纸就不用来回跑了，您说行吗？”

    “嗨，”包员外笑笑说，“这事呀，好办！你相中了哪块地，我就给你哪块地！”
    “包员外，”公信说，“好地我是不能用您的，就是著善河北的那块地，地心里有片茅草滩，锄也锄不净，刨也刨不绝，您就把那茅草滩给我吧！”

    “那块茅草滩呀，”包员外说，“很多年都不长庄稼了，是块废地，不用卖，送给你就是！”
    “那可不行！”公信说，“这是您的地，我不能白要。要是送给俺，俺做了林地，也不合名分呀！我出一吊钱，买下这片茅草滩，您看行吧？”
    “这样啊，”包员外一寻思也是，就说，“别一吊啦，给我半吊吧，五百文，这地就是你的啦！”
    公信立马解开钱布袋，掏出五百文，递给包员外。包员外呢，找了个长工做证人，和公信立下了契约。

    买下这块茅草地，公信甭提有多高兴了。他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给娘听，娘也喜欢得不得了。择了个吉日，打点好盘缠，公信就去了沂州。一路辛苦，自不必说。公信到了沙沟后，起出父亲的尸骨，包在包袱里，背在了背上，晓行夜宿，匆忙赶路，前后不到四天，就回到了上东门。他和娘找了一领秫秸箔，把爹的尸骨卷起来，又找来谷秸泡湿了拧成绳，在箔上捆了三道箍，埋到了那片茅草地里。

    公信聪明伶俐，勤恳能干，包员外打心眼里喜欢，就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。自此，公信在东门镇安家立业。那包氏呢，一气给公信生下了四个儿子。包员外家有私塾，公信就将四个儿子送进了私塾。公信的这四个儿子都非常懂事，摽着劲去读书。一晃间，十多年过去了，老大、老二、老三先后参加了乡试，都中了举人。老四呢，叫公传，天生聪明，机敏过人，十四岁考进县痒，成了秀才，十八岁参加乡试，也中了举人。主考官见公传这样年轻，文笔却那样新颖，政论却那样清奇，估摸公传的祖上占了块好风水地。

    “公传，”主考官问，“你祖父埋到哪里去了？”
    “俺祖父埋的地方嘛……”公传怕说出来叫人笑话，就编了套话说，“是九节红绫坪，三道黄金谷箍，一片玉竹地！”

    主考官一听，啥都明白了，知道公传祖上很穷，用一领秫秸箔卷了尸骨，三道秆草绳子捆起来，埋到一片茅草地里去了。他更加叹服公传的口才，便上报朝廷，将公传放了个七品县令。
自此以后，东门镇公氏族繁衍不息，连科及第。到了明朝，自弘治年始，公家出了“五世进士、父子翰林”，最后一代进士、翰林大学士公鼐成为泰昌、天启两代皇帝的老师。由此，公氏家族成为江北最显赫的馆阁世家。

    （编辑推荐：李强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