◇王相理

    6月22日，诗友孙梧从临沂回来，约我们崮文化研究会的同仁去他的老家水塘崮考察。

   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，车子在葛墟村边停下，我们随着孙梧走，先拜见了孙梧的母亲。得知我们想上水塘崮考察，孙梧的母亲告诉我们：每年夏天，尤其是雨季，水塘崮上都会出现好多“白连线”——本地一种会追人的蛇，被追的人要及时拐弯，蛇走直线，这样走才不会被蛇追上，否则被蛇咬一口，可不是闹着玩的。

    孙母的一句话，让我们雨中登水塘崮的兴致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我们想打一上午扑克算了，然后炒菜喝酒。但是既然来了，我们又不愿呆在屋里耗费光阴，最终我们还是打起伞，冒着雨，一起向村后的水塘崮走去。

    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，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，我们向着水塘崮方向进发。左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庄稼，右边是稀疏的瓦房农户，几只狗看着陌生的我们，履行起自己的职责，对着我们摇头晃脑的吠个不停。我们不理它们，它们也不敢近前。

    雨越发地大了，前面是孙梧姐姐的家，他的姐姐、姐夫热情的拿出“马扎”，让我们坐下休息，同时劝我们不要上崮，沟沟坎坎不说，草又深林又密的，村里人都不敢上去，你们冒得啥险啊？我们只好就地休息。听说前面住户有一位九十六岁高龄的老奶奶，历经民国、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、改革开放至今，我们不约而同前去采访。

    老人家气色很好，黄皮肤，耳朵上带着耳环，目光深邃，虽然已九十多岁了，但是耳不聋眼不花，思路清晰，她说有些事记不大起来了，但还是和我们说了不少：

    俺是九月九生人，19岁嫁到这个村，是七月里来的。这个村人丁兴旺，有一千多口子人。俺公爹原来就是穷汉，老兄弟五六个，地主家拔了棉花，就去地里拣点落下的不像样的棉花做点棉衣。大伯头子个子高，早晨挑水就是他的事。有一回，公爹叫他起来去挑水，他刚走到映白墙那哈，突然打进来一个流弹，大伯头子一头栽下去，就那么突然地死了。村后的水塘崮上有住的来，有山寨、石墙，八路军有个小分队就曾驻扎在水塘崮，24个人，可惜被土匪数千人围困杀死了。闹光棍（沂蒙土匪）时，他们村的人都上杨家寨躲避匪事，杨家寨有能人守寨啊。大土匪头子刘黑七、石增福都来过这个村。土匪来的时候，俺公公婆婆就挑着席篓子、圆子头、柳筐子，把值钱的都放上，棉被啥的也卷好放上，孩子放进去挑着，大点的孩子就跟在大人后面跑拽着担子系跑，小孩子吓得哭，大人就说：别哭，别哭，被土匪发现了要砍头的！小孩子就不敢哭了。俺那口子挑着一锅刚做好没来得及吃的饭跑，半道上把绳子弄断了，一锅饭全部磕地上了。正月十七上的杨家寨，寨主吩咐说：“任谁叫也别开门，不管拿什么东西来也别开门！”有一回轮到俺家老头子站岗，事情急啊，他穿上大裤衩子就走，走了几步迈不动步了，低头一看，原来穿得急，两条腿都伸一条裤腿里了。土匪很狡猾，化妆成难民来骗门，提溜着牛头、人头，好言好语的来说，有时候也吓唬人，但不管怎样说也没能诓开寨门。打又打不开，土匪就奔铁城（如今在云蒙湖底）去抢东西、抢女人。放哨的摸摸头，表示土匪走了，大家才敢出来做事。

    1947年，孟良崮打仗的时候，军队像蚂蚁一样从村前的河边一拨一拨地走过，佛山（沂南境内）、水塘崮、大崮堆、小崮堆、黄鹿寨，那个枪声啊，就像放鞭炮似得，从早到晚响个不停。俺躲在婆婆屋里藏着，脸上抹着灰，吓得不敢出来。

    58年大跃进，饿得起不来了。有个老头来卖观音土，这东西吃多了，还能拉下屎来吗？就满山找野酸枣、野草莓、车梨子吃，药草有许多都可以吃。打岸堤水库（即今云蒙湖）时，老头子也去干了，外边来了许多出工的，有时就吃地瓜秧子，从瓢头子里抓着吃，喝点热水，对付一天是一天。

    如今老头子去世好几年了，俺吃上低保了。为人一回，俺也看看社会的变化。现在社会好了，可是有极个别当官的不为社员（百姓）考虑，想想死的那些八路军战士，这样不对噢……

    应该说，现在多数官是好的。我想老人家或许不知道，孟良崮已经建成党员干部教育基地了。

    从水塘崮回来好多天了，老人家那充满沧桑感的话，还不时回响在我的心坎上……

    作者为山东省蒙阴县崮文化研究会副会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