◇李存修
在蒙阴,未能登顶的崮只有两座,就是离我所住过的“梦里崮乡”最近的油篓崮和瓮崮。每日起床后,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们;晚上入睡前,所告别的最后崮的影子还是它们。可它们横着两双固执的眼睛,就是不给我面子,大半年了,我对它们仍是望崮兴叹。
在沂水,我又遇到了考察行程中的“钉子户”,那就是谈起来人人都摇头的姜家崮。要说这姜家崮在岱崮地貌群中最为陡峭,也不一定确切,但我可断言,它一定是最为陡峭的几个崮中的一个。它的崖壁光竖如削,高耸入云,而且它崮下的山坡也陡峭异常,令攀登者望而生畏。我从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想过:这家伙自形成第一天起就不是让人攀登的,而是叫人观赏的、朝拜的、敬畏的。
正是因为它的高大、雄伟,壮观、英武和险峻,所以在它身上曾发生过许许多多的故事,有人曾写过这样的顺口溜:
《忆坚持姜家崮》
山名姜家崮,峭耸入云端。山顶面积小,计亩三十三。
抗日风火起,顽伪曾抢占。三易云梯上,我军住一班。
工事牢又固,坚持十一年。气死反动派,日寇啸徒然。
三千蒋家军,围困十余天。无奈远离去,伟崮开新篇。
读完这段顺口溜,觉得挺新鲜,用这种文学形式,极易上口和让人记住被描写的事物。但内中有几点是须要纠正的:姜家崮是崮而不是山。第一句应改为:远望姜家崮。“计亩三十三”一句,应是很大的崮顶,而不是很小的山顶。
自从进沂水发现了姜家崮,我就梦想着何日能攀上它的顶端。于是,先后邀请了蒙阴和沂水两县18位精英,而且带上了绳索,会师纪王崮,用毕午餐,分乘两部车,驶抵姜家崮的山跟。对我来说,这好像自己亲自组织的一场会战,要是没有一份战果带回去,这么长时间的张罗,还有这18人的热情与期望,该用什么去了结呢?又该怎样对自己解释?
我们的攀登开始了。
这座姜家崮,就连我已登过的锥子崮也无法与它比拟。本来这里就是一座高山,而且是座陡峭的高山,可就在这高山的头顶上,又直愣愣地冒出了一座崮。此崮不顾周围一切,直刺青天,挽手太空,成为天地间的一座长物、大物、异物,我们各自三三俩俩,向着崮身而去。
未及三分之一,已感疲劳。我停下脚步喘口粗气。习惯性地回过头去,向山下一瞥,突然觉得整个人如同悬在了半空。前面崮跟遥遥在上,身后山脚已远远被抛下。像是自己把自己挂在了空中。向下面望,那青青麦田似小块小块的绿色翡翠,坎镶在大气磅薄的山谷;那亮晶晶的一个个水库湖泊,活像散落在大地上的纯洁的白银。这可能是一年中山间谷地最美的季节了。
继续前行。至半山腰,见几百米外的高处,有数个黑点,那是牧羊人。离他们不远,是他们的羊群,他们竟把羊群放到了那么高的黑黝黝的大山上,放到了飘荡不定的白云边,我分不清哪是白云和哪是羊群。它们点缀了大山,丰富了自然,这是图画,是意念,是想象,是最美的艺术。
向着高处的羊群行进。脚下哗啦哗啦响,是一层层的紫色页岩。有大有小,有厚有薄。这里的页岩,属猪肝红。颜色纯正而厚实,岩片下,已有厚厚紫色土,这种土是最肥沃的土壤的一种。四川盆地里所具有的就是这种紫色土。成都平原的上千万人之所以历来“不知饥馑”,依靠的不仅仅是都江堰“分四六”的水,再有的就是这种从页岩被风化而成的紫色土。
18个人渐渐在无痕迹的山道山上拉开了距离,先行者已到崮跟,但后进者刚到中途。这些攀登者、爱好者和研究者,虽然都是精英和佼佼者,在长途旅行中,即便是群英,自然又会出现上中下。这是人生的规律。尤其是在登山活动中,我的感觉最深切,每前进一步,都要凭实力,一切虚假、伪劣及障眼法等都失去了舞台和市场。
大家陆续抵达崮跟。抬头没看到顶,感觉到了另一个星球的边缘。有人把登山索都背在身上,分头寻找攀登的罅口或山缝。我走了好远的路,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让我攀登的台阶或借助物。在一绝壁,我见到上面刻有几个石窝,经过风化及一些损坏,凹窝并不深,这明显是过去人类留下的攀援、登山或建造栈道云梯等的痕迹,可惜如今已不能为我们这次登山所利用了。
姜家崮的崮跟崮脚风化亦十分严重,有几处我发现深深陷进崮身了。有一堆堆巨石横陈在四周的山坡上,那是从崮身分裂出去了。对人类来说,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。而对它们来说,地球上没有不风蚀崩裂的大崮。这是规律。
有几位大将站在一处山缝下,正商量着开始攀登的计划。我一看,这里连猴子都上不去,只能是爬行动物上下的路线,人类怎好去尝试呢?还是我那句老话,要探险,不要冒险。要确保这次活动万无一失,我劝他们放弃了登顶的行动计划。
姜家崮给我们留下了悬念,只有这样,下次再来的机会才会更多。
作者为中国当代十大徐霞客之一、中国崮文化网顾问
岱崮地貌之沂水姜家崮(图)//www.hadafdar.com/show.asp?id=449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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