汽车停在了远处。

    还和六年前一样，我们从东侧的山路，一步步走近了著名的司马寨（崮）。我在四周寻找自己的影子，在地上辩认自己的足迹，但几年的风吹雨打，什么也没有了，留下的只有还未消失的记忆和回顾。

    上次未注意，如今一眼望过去，四马寨犹似四方型的台子，高耸于眼前。西南、东南及东北三个角凌空突出，并向前伸展。南边一方为峭壁，东面略带微坡，一溜弯曲的石阶就从这缓坡上伸到崮顶。石阶一段一段的，有的尚留原貌，有的已遭损坏，露出了原来山上的石头。及至东门门洞，洞宽约两米，两边门墙上截已被毁去，只剩下与人般高的墙基，还有满地的碎石烂瓦。司马沧桑，谁来为证？手扶这截遗留的寨墙，回望东方茫茫山野中的绿树村舍，又有谁理解一位旅行者的感慨！

    这座司马寨，史上叫云云山，高568、8米，方圆有一平方公里。此崮坐北朝南，位于旧寨乡、高都镇、野店镇三镇交界处，不过县里帮我联系的是旧寨乡，由乡里的宣传委员和旧寨中学校长陪我一起上崮。

    相传早年崮上有古兵寨，现存的遗迹就是东门及北门，南、西两面是几十米高的、令人头晕目眩的峭石高崖，唯有东寨墙和北寨墙依然能看出旧时残存的风貌。寨墙上，有几处完好的垛口，通过这些垛口，我似乎看到了古时那猎猎的战旗和巡回的兵将，一阵山风，又把这些从我眼前刮走了。

    司马寨最高处有座寺庙，名玉皇庙，位于县城东北25华里，左有芦山围拱，右有黄崖山面踞，前是梓河，后靠阁老崮，是雄秀于群山的风水宝地。过去这里称云云山，因有深厚的历史蕴藏，因此被认为是文化名山。大门、围墙和内殿都留着重修的迹象。寺内有石碑，上书玉皇庙创建于唐代，历代诸朝多有重修，

    云云山的历史与辉煌来自遥远的古代。

    《史记·封禅书》记载：春秋初年，齐桓公有称霸诸侯之名，欲行封禅。问管仲自古泰山封禅之事。管仲对曰：“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，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……”也就是说，七十二家中只记录下了12家。比如：伏羲封泰山，禅云云；神农封泰山，禅云云；炎帝封泰山，禅云云；尧封泰山禅云云等等。

    这里笔者需说明的是，上古君王的“封”，是在大山上祭天，如“封泰山”就是在泰山上祭天；“禅”则是在大山之下的小山上祭地。“禅梁父”就是在梁父山祭地。另外祭地还到了祠明堂、到蒿里山、到社首山等。梁父山，泰山南面的一座小山，海拔300米，山势陡峭，上古至秦汉时期，大多数帝王君主到了梁父山封禅。其中有12位到了当今被称为司马寨的云云山。三国时有人问诸葛亮个人最大的爱好是什么。他说是亨一亨《梁父吟》那支小曲子。孔明故里沂南县离梁父山不足100公里，这是可以理解的。

    伏羲、神农、炎帝、尧帝先行早走了，随后，“千古一帝”秦始皇走了，汉武大帝走了，女皇则天走了，写字画画的宋真宗走了，骑马打江山的康熙爷走了，他们都走了，但我们面前的泰山没有走，梁父山和司马寨没有走，你看，与自然比起来，人是渺小的，不用说大山，连小山都不如。

    从玉皇庙山门向着西南方居高远望，有片广阔的缓坡，坡地之外便是悬崖。如今，遍布这片缓坡的，全是残垣废墟，断墙旧壁。没有树木生于其中，从屋框子石逢里钻出来的尽是耐旱的杂草。旧屋一间接着一间，大小不一，高矮有别。上次我在里边走过一个来回，这次照样还是一个去来。从这间爬到那间，从那间爬到这间，你说是感情吧，我与这荒草凄凄的废墟能有什么感情？你要说没有，那又为何一次次向着这老鼠成群、虫蛇出没的地方钻进钻出？要说是凭信念和勇气，这勇气和信念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？

    已进晌午，大家也饿了。幸好我出发时就带了面包、花生和苹果，宣传委员在途中又买了红肠和好几袋煎饼。在庙墙西边一快平地上，他们四、五人围在一起，有说有笑，吃出了热乎与亲切。我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，靠近一块大石头，席地而坐，静用午餐。靠着古寺，听着山风，看着眼前的废墟，悬崖和远处的群山，这顿午饭的味道是此前没有享受到的，因为我同时吃下了自然、大野、舒卷的白云、悠久的历史和云云山过去的风流……

    饭毕，我们还是从东寨门下山。山脚路边，遇七、八位农民正在用餐，他们是开着汽车来山上护理或栽种果树的。相比他们的午餐，和我们可就不一样了。女人们也跟着来到山上劳动，她们只在一边静静地吃东西。而男人们呢？在一平台上，除了日常的干粮外，台子上还摆着啤酒和烧肉，这让我大开眼界。回想到自己还未外出求学前，也常随父辈下坡干活。午饭随身带，只有粗粮煎饼、窝窝头，咸菜和一罐白开水。再看看山区农民，过去最贫穷的就数他们，而今天，上山干活开着汽车，午饭有酒有肉。我眼里印下了这两幕现实，已是天渊之别啊！

    再向东几百米，有两座孤零零的旧楼模样的石头建筑。一问，说那是原来日本人留下的两座碉堡和后边的一处生活区。我没再说什么，就直接从崎岖不平的山地里趔趔趄趄奔到碉楼下。

    这里的建筑分两部分，前面是两座互为掩护的碉堡，犹似“细腰蜂”那样的建筑，四面墙壁上有一眼眼窗口，那应是射击孔。上半部已垮掉，只剩了半截，牢牢地扎在这司马寨的东门外，成了历史的见证。不远的后边，有几十间倒塌的石头房子，这是生活区和住宅区，是侵略者掠夺了中国人的财富享乐腐化的地方。

    侵略者被赶走了，但这片建筑留下了。建筑处在山脊之上，左是司马寨，前后视野内有几十个村庄，有几万群众在这里生活。那时，他们昼夜惊梦，怕野兽外出作恶；如今，他们开着汽车来这里种地，过去的历史永远地过去了。

    作者为中国当代十大徐霞客之一，中国崮文化网顾问